突如其來的一場霧霾,給原本樂觀的“大氣十條”中期評估敲響了警鐘。
從11月7日開始,遼寧、吉林、黑龍江等地持續出現重度及以上污染,沈陽全市PM2.5均值一度達到1155微克/立方米,局地霧霾指數甚至突破1400微克/立方米,是國家安全標準35微克/立方米的40倍。
而據清華大學環境學院院長賀克斌介紹,環保部正在委托組織第三方為2013年9月發布的《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》(以下簡稱“大氣十條”)進行中期評估,結果可能在明年兩會前公布。
“此前,業界普遍對中期評估的結果比較樂觀。”賀克斌告訴《華夏時報》記者,但這次霧霾“刺激”了大家的樂觀情緒,“大氣十條”提出的“2017年力爭消除重污染天氣”現在看起來還有一定的難度。
由悲到喜
2013年初的一場重度霧霾,讓全國上下突然意識到了治理空氣污染的緊迫性。當年6月,李克強總理在國務院常務會議上親自部署編制“大氣十條”的任務,僅僅用了3個月,“大氣十條”就正式出臺了。
其中,提出了到2017年京津冀、長三角、珠三角等區域細顆粒物濃度要分別下降25%、20%、15%左右,而北京市細顆粒物年均濃度則要控制在60微克/立方米左右。力爭再用五年或更長時間,逐步消除重污染天氣,全國空氣質量明顯改善。
對此,很多業內專家都持悲觀預判,賀克斌曾經預警稱,即使全面落實現有的減排政策,到2017年京津冀地區依然難以完成PM2.5濃度比2012年下降 25%的任務。而在2014年初的北京兩會上,北京市長王安順的表態也顯得非常悲壯:“中央領導說,2017年實現不了空氣治理就‘提頭來見’。”
強壓之下,“大氣十條”的實施效果卻超出了人們預期。11月16日,國際環保組織亞洲清潔空氣中心發布《大氣中國2015:中國大氣污染防治進程》報告 稱,2014年與2013年相比,細顆粒物(PM2.5)、可吸入顆粒物(PM10)、二氧化硫、氮氧化物和一氧化碳五項污染物均實現了平均濃度下降,空氣改善效果初顯。
京津冀區域2014年的PM2.5年均濃度比2013年下降了12%,幅度前所未有。賀克斌透露,有的市長甚至樂觀地問他,“大氣十條”的任務是不是兩年就可以完成,第三年就能“抓經濟”了?
成效大源自于力度大,賀克斌兼任著河北省大氣污染防治專家咨詢委員會副主任,他發現,河北省是由省長張慶偉直接主抓大氣污染防治,出席聯席會議的都是各個廳 的一把手,會議現場直接布置任務。過了半年再開會,張慶偉會問各個廳上半年布置的任務完成情況如何,完成不好的當場就會批評。
國家層面也為“大氣十條”配套出臺了三大政策,有人戲稱其為地方政府的“三座大山”,包括:明確將大氣污染防治目標納入官員績效考核體系,環保部每月對空氣質量最差和最優的城市進行排名,治理不利的城市政府則會被約談,這“三座大山”給地方政府帶來了不小的壓力。
同時,宏觀經濟降速也是重要因素之一。統計數據顯示,2014年我國煤炭消費量同比2013年下降了2.9%,為本世紀以來的首降,這對減少污染無疑也是幫助巨大。
然而,近期在東北地區發生的重度霧霾卻給人們的樂觀情緒潑了一盆冷水。與統計數據相悖的是,此次霧霾是2014年遼寧全面實施新空氣質量標準以來面積最大、持續時間最長、污染最重的一次霧霾。
“從老百姓的感受來講,‘大案要案’要滅掉,這次沒有滅掉,值得反思。”賀克斌表示。
從“轟炸”到“巷戰”
對于“大氣十條”的任務,賀克斌將其形象地比作“摘桃子”,過去兩年已經把“伸手就能摘到的桃子”都摘完了,未來就得“搬梯子”、“用鉤子”才能摘得到。
以上海為例,2014年的PM2.5年均濃度比2013年下降了16%,但今年前兩月卻不降反升,反彈了14.1%,這說明鞏固工作同樣不易。
目前問題比較突出的,是那些“傳統上不管”的領域,例如,北京電廠的脫硫、脫硝、除塵都完成了,但四五環之間的城鄉結合部仍有許多棚戶區在使用散燒煤,單個體量小,但加起來排放也很厲害,與其相似的還有前段時間熱議的秸稈焚燒問題。
“過去用空軍、炮兵轟炸的做法已經不靈了,未來將要進入巷戰。”賀克斌說,“要把那些小的燃燒點,分散的VOC排放點一個一個收拾了,而不是像以前那樣一個行業一個行業地來,沒那么簡單了。”
此外,缺乏科學指導也是一大問題。亞洲清潔空氣中心空氣質量專家萬微給記者講述了一個例子,在做VOC治理時,需要給儲氣罐上面加一個頂,但有的化工企業說這樣會爆炸,而環保部門則無言以對,因為他們沒有這方面的技術儲備,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發生爆炸。
賀克斌表示,與霧霾形成有關的有三套數據,即:污染物濃度值、氣象條件和排放源,氣象局可以提供氣象方面的數據,環境監測站可以提供污染物濃度值,但排放源數據目前大部分城市都是沒有的。這就造成各地一遇到霧霾天氣只能拿氣象說事,因為排放源數據“說不清”。
“排放源是內因,氣象條件是外因,對內因的掌握程度不全,就很難說找準了原因,做對了事情。”他說。
而目前建立起本地排放源清單的只有少數幾個“做過大活動”的城市,包括舉辦過奧運會的北京,辦過世博會的上海,還有廣州、南京、深圳、成都等。北京與上海的 源解析結果揭示,城市機動車污染、區域傳輸、燃煤是空氣質量問題的三大癥結,當地政府據此“對癥下藥”,做出了淘汰黃標車與老舊車輛、車輛排放標準與油品 升級、控制燃煤消費總量、劃定禁燃區、區域聯防聯控等對應措施。
除了以上問題,一位不愿具名的地方環保局官員向《華夏時報》記者表示,來自地方政府發展經濟的壓力其實是最大的困難。
關于此次東北霧霾的成因,有專家就曾經表示,是因為此前東北經濟低迷,總理親自視察,給地方官員帶來了很大壓力。導致他們開始對重化工業和基礎設施加大投資,以拉動GDP,結果搞出如此嚴重的霧霾。
北京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張世秋表示,關于2017年能否完成“大氣十條”的目標,這取決于我們愿意放棄什么樣的經濟增長,以及政府用在環境污染方面的治理力度到底有多大,這決定了2017年的目標能否實現。